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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知道了。这个麟女,我会替你留心的。”白马兰将祁庸的照片和一次性手机交给前座的德尔卡门,转手将钥匙从车窗的缝隙中递出去,“安全屋。土地所有权在我手上,没人敢进去搜。出了事儿,我负责。”
&esp;&esp;“那么恭敬不如从命。”特伦蒂摊开手,钥匙落在她的掌心,“再见,教母。”
&esp;&esp;她的身影很快地隐没在夜幕中,不远处的破烂二手车亮起一只尾灯,驶出窄巷,汇入车流。
&esp;&esp;“要替她找人么?大小姐那关不大好过吧。”德尔卡门在照片背面写上日期。
&esp;&esp;“不重要,拖时间就行了。我是觉得见一面无妨,麟女手上捏着她要的目录和名单,她不敢轻举妄动。”白马兰倒是无所谓,枕着胳膊抻懒腰,说“过会儿你找找她有没有在我车上贴跟踪器。”
&esp;&esp;“知道了。那这怎么处理?”德尔卡门摆弄着联络用的一次性手机“她必然装备了热成像仪。只要瞄准接电话的人,狙杀非常方便。”
&esp;&esp;“我自己保管。”白马兰一歪脑袋,不甚在意道“回头再说。”
&esp;&esp;“教母,或许咱们应该对特伦蒂重视一点。她曾经是军方的狙击手,还是比较危险的。”德尔卡门回过头“她可能会更换武器。我会通知死翼和姊妹会注意武器库的安全问题。琼斯探员那边,我也会提醒,让她关注高山半岛的退役佣兵。”
&esp;&esp;“我不授她以柄,她的心里不安。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毕竟我和她穿着一条裤子呢。”白马兰抱着胳膊“我只是希望她识相,不要再动帮派的人——明天下午叫瓦维和雷奥哈德带着家属去昆西的肉档,你去取一笔钱,我亲自接待她们。”
&esp;&esp;被派去跟踪特伦蒂的党徒都来自埃斯波西托家族,教母一贯厚待她们。这次任务有两人受了伤,手部肌腱断裂,或许无法修复。雷奥不敢公开表达不满,但教母确实需要给她一个说法,避免她一时气血上头、急火攻心,找错报复对象,和国际调查局的人起冲突。
&esp;&esp;“教母,您息怒吧。特伦蒂没下死手,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已经去过医院了,情况还好,目前也没听到什么风声,雷奥把嘴巴闭得很紧。”德尔卡门劝道“特伦蒂是亡命之徒,做出这样的事是意料之中。您不是也想看看雷奥对您是否服从么?”
&esp;&esp;“你说我身边儿”,沉吟片刻,白马兰自己都笑了出来,摇头道“怎么都是疯子呢?”
&esp;&esp;是啊,怎么回事儿呢?同类相吸,近朱者赤吧。德尔卡门抿了抿唇,不置一言。
&esp;&esp;“回吧。”白马兰低头揉着眉心。
&esp;&esp;“您不上去瞧瞧么?他恐怕吓得不轻。”德尔卡门没有发动车辆,只是从后视镜里看着白马兰装模作样。
&esp;&esp;“这有什么可瞧的?”
&esp;&esp;“毕竟是先生的朋友。”德尔卡门配合地递台阶,道“您还是上去看一眼,安慰两句。这是我提的建议,保不齐先生日后埋怨我,我心里不安呐。”
&esp;&esp;“他日常怎么交往、和谁交往,我都没有过问。惹出这种祸,他还敢推到你头上么?”白马兰放下手,深吸一口气,从善如流道“那我上楼瞧瞧?”
&esp;&esp;“麻烦您了。”德尔卡门颔首。
&esp;&esp;既然德尔卡门开诚布公、推心置腹地这么说,白马兰也没什么理由推脱,只好下车。毕竟这种英雌救美的戏码,她最喜欢了。
&esp;&esp;说起来有些奇怪,好久没见到天鹅,并不怎么想着,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能记得。有时候图坦臣会提起,说和天鹅去哪儿玩、聊了什么,这啊那的,让白马兰一度非常排斥和天鹅搞在一起,感觉很别扭,像在分享。她不喜欢分享。
&esp;&esp;天鹅的出租屋在二楼靠左侧走廊的第叁间,白马兰摁下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
&esp;&esp;室内昏暗,四道绿色激光以均匀的速度平移,在不大的房间内轮转。
&esp;&esp;“别进来!”天鹅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脸颊两侧的泪痕被时而扫过的荧光照亮。他的语声颤抖,近乎绝望,道“有炸弹。”
&esp;&esp;光线的来源在房屋中央,一颗带有感应装置的手雷安稳地放置在地板上。
&esp;&esp;“这只是个玩具,买漫画书会送。调一下档位,就变成手电筒了。”白马兰对此非常笃定。唐古拉家里有一大堆,蠢得很,她想送给伊顿,伊顿不要。
&esp;&esp;天鹅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流眼泪,“万一有光栅传感器和激光雷达怎么办?如果把你的实时位置上传到云端,触发爆炸装置了怎么办?你走吧,你别管我。我没去上班,主编会找我的,她会报警的。你别进来,你快走,你快走吧。”
&esp;&esp;“你说得有道理,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但特伦蒂已经退役很多年了,她或许有手雷,或许也配备了战术终端,但她没有密钥,无法决定爆炸时机和方式。”白马兰关上房门,走进屋里。
&esp;&esp;“我不知道。”天鹅微不可见地抿住嘴唇,艰难地开口“我不敢赌。”
&esp;&esp;白马兰蹲下身,将手雷拿起来,熟练地找到开关键,幽绿的激光随之消失,“我说了,这只是个玩具。没事了。”
&esp;&esp;天鹅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将脸埋在膝头,身子歪倒一边,靠在冰冷的玻璃上。
&esp;&esp;“你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么?”白马兰走到飘窗边坐下,将手雷玩具搁在一旁。这东西有点儿分量,还不完全是粗制滥造的塑料工艺品。
&esp;&esp;“也没有,就从七点多开始。”天鹅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完沉默了一阵,猛的抬头,道“特伦蒂把我手机上的数据都拷贝走了。有图坦臣的联系方式、社交账号,还有…还有…你家的座机号码。”
&esp;&esp;“别担心,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会处理的。”白马兰给德尔卡门打电话,简短地吩咐了几句,便挂断了。
&esp;&esp;“吓到了?”白马兰收起手机,将掌心贴上天鹅冰凉的小腿,轻轻捏了捏。
&esp;&esp;“嗯。”天鹅点头“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有枪,我看见了。”
&esp;&esp;“可到底也没有把你怎么样,不是吗?”白马兰收回手,“一直以来,我有个想法,要和你商量。”
&esp;&esp;“你说。”
&esp;&esp;“其实你知道,世界顶尖的芭蕾舞学院,不止阿西蒂亚市有,北国有,西半球大区也有。如果你…”
&esp;&esp;“——可是我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天鹅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她说话,不免有些尴尬,低下头道“我会搬家的,很快就搬,明天就搬。我会拜托主编给我写一封推荐信,立马换工作,这样特伦蒂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esp;&esp;“那好。”白马兰合住双手,并没有继续坚持,站起身道“你决定了,我不多言。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esp;&esp;“再、再坐一会儿吧。”天鹅急切地挽留她,握住她的手腕想要起身。长久保持同样的姿势使他双腿痹痛,脚尖刚一触地便觉得发软。天鹅预感自己是站不起来了,可能会在普利希女士的面前摔个人仰马翻。
&esp;&esp;不少电影情节在天鹅的脑海中闪回,基本都定格在某个注定以身入局诠释黑色幽默的倒霉蛋一跤把自己摔上西天的场面,这太丢人了。天鹅已经想好自己站起来之后要说什么了,他得解释一下,尽量挽回自己的形象。他是因为在飘窗上坐了七个小时,大腿连着后腰都麻木了,才会摔跤,绝不是被特伦蒂那家伙吓得。虽然起初自己是被她吓到,但也不至于腿软这么久,大体来说,他还是个坚强的男孩儿——在撞进普利希女士的臂弯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顿时消散于无形。
&esp;&esp;那只手迅即地探进窗台与他身体的间隙,平稳地托住他的后脑,于是天鹅看待普利希女士的目光变成了一种仰视。撞入他眼帘的是摇晃着滑落肩头的发梢,月光满蘸,一晃又如刀光,有些刺眼,于是天鹅的视线慢慢向上移,最终触及她的双眼。
&esp;&esp;“好险,差点儿就摔了。”普利希女士非常绅士地减少肢体接触面积,抬手让他扶着,关切道“喝点水吧?我去给你倒。”
&esp;&esp;“别走,可以吗?”
&esp;&esp;天鹅紧握她的手腕,小指扫过她手背温热的皮肤,指尖倏忽升温,一点热切的盼望登时烧遍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独居将近半年的屋子太空旷,也太不安全了,仿佛时刻有双冷眼在暗处盯着他,非常可怕。
&esp;&esp;“很害怕是吗?”白马兰说“回卧室休息吧。我陪你说说话,等天亮了再走。”
&esp;&esp;第一次见到埃斯特·普利希的时候,她是冷硬绝情党首形象,她是教母的女儿,是被集团使用到极致的一把刀。可是在生活中,她是什么样子?与结社、政商都无关的生活里,她是什么样子?她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会被顽皮黠慧的女儿气得摔书吗?她会像图坦臣说得那样,挽起袖子、叼着扳手修家具吗?在养父的墓碑前,她会俯下身、低下头,折皱昂贵的衣摆与鞋面,对他说‘我很想你’吗?她的皮肤是温暖的,她的心呢?也是温暖的吗?
&esp;&esp;在吻她之前,天鹅犹豫了。
&esp;&esp;她是图坦臣的丈妇,她爱的是图坦臣。自己早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esp;&esp;但这样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很久。无所谓了,原本就是分处于地球两极的人,从来都没有过机会。
&esp;&esp;天鹅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无法名状的情绪正在暗自滋生。他很矛盾,很痛,也很羞耻,他急切地希望在这异国她乡能有一个人短暂地爱他。今晚她们在一起,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总有一天他得去面对图坦臣。可与此同时,他内心又祈祷普利希女士能永远记住他。
&esp;&esp;——我不是故意的,图坦臣,对不起。可是…可是有这样的丈妇,被她关怀着、疼爱着、保护着,感觉一定很好,对不对?
&esp;&esp;天鹅是清醒的,在清醒中做梦,心动与心碎同时发生。
&esp;&esp;——让我当一次你、过一次你的生活。就一次,好不好?到天亮,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我向你保证,她心里还是只有你。
&esp;&esp;“对不起。”天鹅低喃着,如水般漫涨的月色将他淹没。
&esp;&esp;白马兰走到客厅的餐桌前给他倒了杯水,顺手拿起小毯子。她一边询问‘你需要什么吗?零食?巧克力?吃点东西吗?’一边进入他的卧房,天鹅跟上去,从背后抱住了白马兰。
&esp;&esp;“我什么都不要。你别走。”天鹅低声说着,双手穿过褶皱的衬衣下摆,扶住她贴身裁剪的裤腰。白马兰侧过脸,她脸容的一半隐没在屋内的阴影中,眉眼愈发显得乌浓。天鹅注意到她嘴唇的弧度刻出些许情欲的哗然,但她只是转过身,将水杯贴近他的唇畔,动作轻缓地给他喂了点水。
&esp;&esp;“我明白了。”白马兰朝一侧倾身,将水杯放回桌上。
&esp;&esp;她身体的大半仍然隐没在卧室的黑暗中,光影分割的切线阻隔在她们之间。室内没有开灯,只有些幽微的亮光透过玻璃合金的隔断门忽明忽暗地闪烁,像他剧烈的心跳。在进入卧室的前一刻,天鹅停下来,他预感到自己一旦踏入房门,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