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路死路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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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图坦臣望着他的丈妇走入蔷薇丛,把烟点起来,深刻地吸入肺中,长期地闷窒,在数秒后吐出微不可见的烟雾。她伸手抚摸藤蔓间密密匝匝的小刺,用脚尖拂过地面新铺的平整青石。日落之后,泼天的蓝光像一场大雪,她过硬的骨相被灯影柔和了,变得模糊、朦胧,有种略带茫然的忧郁、令人悸动的脆弱。

&esp;&esp;——然而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被焦油染黑的双肺造影是真的。图坦臣看见她就烦,却也很喜欢,这是种矛盾的情绪,让他恍恍惚惚。

&esp;&esp;山际彼端的清光流散,图坦臣推开窗户,随手扯过搭在人台肩上的薄纱,丢向楼下。巨幅的黑色阴影降临,如没有杂色的鸦羽笼罩她的身体,为她灌顶。她抬起头,暖色的皮肤看上去苍白,五官轮廓格外分明,峥嵘而崔嵬。图坦臣关上窗。

&esp;&esp;片刻后,笃笃的脚步渐近,向教母问好的声音不绝。埃斯特拧开房门,将丧服头纱放在边桌上。

&esp;&esp;“天无点翳,澄碧如洗。冷月色,不知年年为谁生?”白马兰走到他身后,揽住他的腰,笑道“你抬头看看,最近一段时间的天气会很好。如果是我,我会希望在这个季节办葬礼。”

&esp;&esp;“不是你。”图坦臣想了想,垂下眼帘,道“至于别的人,我不在乎。晴天也行,雨天也行,只要不是你,就行。”

&esp;&esp;“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去酒窖里躲着。但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一个特伦蒂,就能将如此庞大的秘密结社匪首吓得抱头鼠窜,这未免太可笑。”白马兰松开他,走到镜前整理外套。她刚换了一杆纯银手工雕刻的新钢笔,玑镂镌字,珐琅错彩,和她一贯的穿衣风格不搭。还是应该买那杆云石膜的,黑白配色,镶金嵌宝,显得沉稳。

&esp;&esp;“你变得自负了。”

&esp;&esp;“趁早习惯。这种情况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得到改善,只会愈演愈烈。”白马兰张开双臂,志得意满的神色在她的脸上占领高地“图坦臣,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无流区是全球唯一的增量市场,其她文化区迟早会和她们建立投资合作关系。但是无流区很危险,只要有外派工作人员,就需要安保服务。特伦蒂已经不重要了,抓她是国际调查局的事儿,谁要去管?我已经卖了调查局一个面子,不妨再卖给她一个,我都无所谓,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我现在只想套出曼侬的下落,收购她的‘游骑兵’公司。我们会变得很富有,非常富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飞机、游艇、画廊、商场。我甚至可以给你买一座海岛,用你的名字命名,这不好吗?你不喜欢吗?”

&esp;&esp;“…好。”图坦臣艰涩地点头,亢奋的气氛逐渐冷却下来。

&esp;&esp;“怎么了?”

&esp;&esp;“没有。”图坦臣抿住嘴唇,轻微地摇了摇头“我不是想扫兴,埃斯特,我不是有心的,但我现在不想要海岛。你酝酿这个危险计划已经七天了,今天早上才告诉我,我没办法把关注点放在海岛上。我只想要你安全。我日夜向中保圣人祷告,没有一次是为了财富,都是为了我们,为了…”

&esp;&esp;“——bh,&esp;bh,&esp;bh&esp;你一说起来又要没完没了。为了你的丈妇,为了伊顿的母亲,为了我的安全,接下来你还会说‘哦,埃斯特,如果你希望得到热情的亲吻和激烈的回应,你应该去找梅垣’。你当然会这么说了,因为我购买的海岛无论如何都属于我们,可他却需要得到允许才能登陆。但你猜怎么着,图坦臣,我现在已经摸索出和你相处的办法了。”白马兰双手插兜,调整了几下肩膀,微微抬起脸,颇有几分得意更兼卖弄的神情,道“我会安全。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我会安全。”

&esp;&esp;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这招怎么样?没辙了吧。’

&esp;&esp;“呃…我…好吧?”图坦臣愣怔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有些忍俊不禁,然而笑得却很勉强,“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你看上去很自信,那我相信你。”

&esp;&esp;“对了,就这样。”白马兰一拍手,“相信我不就得了。”

&esp;&esp;距离晚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她分明知道今晚特伦蒂会来找她的麻烦,却还能边哼歌边在镜子前臭美。祁教授已经尽力劝说特伦蒂,不要把教母视为敌人,可这根本就没有用。特伦蒂现在迫切地想要离开高山半岛,为了让机场、车站、码头和公路关卡上的警员撤离,她必须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阿拉明塔在医院养伤,无机可乘,还有什么是比教母新丧更能引起骚乱的重磅炸弹呢?埃斯特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她安排德尔卡门带着伊顿和梅垣去相邻的文化区参加艺术节,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

&esp;&esp;埃斯特将罗萨莉亚认做教女,大张旗鼓地在玫瑰圣母堂为她洗礼,并在‘花园’举办晚宴。不像普利希宅邸处于树林深处的庄园中心,距离‘花园’最近的建筑只有一千米,她根本是怕特伦蒂找不到合适的狙击点,才特意选择了这个场地。她要舍弃这处房产了,她要舍弃她们的家。

&esp;&esp;“可是我有点害怕。”图坦臣牵住她的手。埃斯特是个没有良心的坏女人,大清早给他送来一套丧服,甚至还有收腰。他的创口根本不允许他系上腰带,埃斯特一点儿都不考虑,就连参加葬礼她都想通过自己的配偶出点风头。

&esp;&esp;“我知道,我可以给你分析一下。”白马兰牵他到沙发前坐下“是这样。远距离射杀移动目标,特伦蒂不可能看得清楚,她使用热成像仪确定我位置的同时,还需要我做出特定动作,从而明确身份。我猜想,她会给我打个电话。她绑架天鹅时拷走了天鹅手机里的数据,那是‘花园’的座机,我已经吩咐过总机话务员了,今天任何要求转接我个人的电话,全部转接到书房内线。帕兹局长已经在外布置好了,琼斯探员也正在传达室,只要特伦蒂的电话打过来,她们会立刻追踪地址,开始追捕。”

&esp;&esp;“你不担心特伦蒂逃掉吗?如果让她逃掉,让她意识到你配合国际调查局的人抓她,她必然会认为你是敌人。她还会再来找你,她会缠上你的。”图坦臣的内心始终盘旋着一个险恶的想法,只是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妇:杀了特伦蒂,一了百了。

&esp;&esp;“我知道,但她能去哪儿找我呢?宅邸的位置秘而不宣,集团在外的一切活动今晚之后就会全部暂停。”白马兰渐渐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之前我们见面时,她并没有在我车上安装追踪器,这让我很意外,但她曾经给过我一部一次性手机。那部手机从拿到时就被我关上了,我们没有用它联系过。我想,从最开始,它的唯一作用就是追踪,如果今晚特伦蒂袭击‘花园’,那么就证实了我的猜想,不是吗?”

&esp;&esp;“那部手机在哪儿?”

&esp;&esp;“呃…”白马兰有些尴尬地挑眉,说“在酒庄。我把它藏在八千代卧室的床底下了。我觉得八千代不需要知道太具体的内情,她本身就是个回不去家的亡命之徒,如果让她知道她要对付的是个职业狙击手,她一定会坐地起价。我给她的足够多了,昆西甚至还参与过她走私黄金的生意,一点儿抽成都没拿。这足够了。”

&esp;&esp;“可是…她可能会死掉。特伦蒂训练有素,还有枪,她…她怎么可能…”

&esp;&esp;“失去一个女儿,失去百分之百忠诚的黑手套,对于八千代家族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果她没死,还制伏了特伦蒂,那当然皆大欢喜,我的钱没有白花,能卖特伦蒂一个人情,明确一下我的立场,或许还能毫不费力地找到曼侬。如果她死了”,白马兰的声音变得低沉“那么我想,普利希与八千代家族将建立起深厚的友谊,用特伦蒂的血肉筑基。”

&esp;&esp;总而言之,她就是要利益最大化,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图坦臣算是明白了,这个人每到半夜就翻来覆去、长吁短叹,在床上扭得像条毛毛虫,心里净是在盘算这种事儿。特伦蒂或许是个成熟的狙击手,精密的杀人机器,可论起权位心术、城府手段,在集团的地盘上,面对普利希的教母,她根本就无计可施。

&esp;&esp;“特伦蒂不愿意为我们做事,是吗?”

&esp;&esp;这什么话?白马兰浑身一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斜了图坦臣一眼,抗拒得直摇头“我也不愿意她为我做事。你看看曼侬,管得了她吗?和特伦蒂的关系不能太远,太远了,很难操控她,可是更不能太近,她随时可能反水。”

&esp;&esp;“好吧,我知道了。”图坦臣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晃了晃,讨嫌地踩了白马兰一脚。后者刚想开口抱怨,他便凑上前来,将手搭上白马兰的肩膀,问道“你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些事情吗?当梅想着如何讨你欢心时,你在想如何算计阿拉明塔、特伦蒂和八千代?是不是此刻你看上去好像在听我说话,实际上,却在计划如何接管曼侬的‘游骑兵’安保公司?”

&esp;&esp;“那些事根本不用想很久”,白马兰将拇指贴上他的颧骨,揉开一层薄红“你很漂亮。以前你看着有些成熟,我疑心你会容易老,可七年过去,你没有一点儿变化。”

&esp;&esp;“那我得好好保持才行。等你七老八十,我如果还是现在这样子,你会很开心的,你会以我为荣耀。”图坦臣将脸贴上她的掌心“给我一份重要宾客名单,我邀请她们去二楼会客厅。我把书房的窗帘都拉上了,祝酒之后,你就回书房,好吗?其它的事情我来办。”

&esp;&esp;白马兰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明白的事儿归根到底可能是哲学层面的问题,她感受不到情人的爱,许是因为那爱本身就后继乏力——然而现在她感受到了。图坦臣的衣领间有柚香。好闻。

&esp;&esp;“you&esp;jt&esp;turn&esp;&esp;on(你让我感到兴奋)”白马兰透过他的脸容望见他经年不变的骨相。那年在玫瑰圣母堂,灯轮片片旋飞,暖意直透膻中,长翅凤蝶的尾状突拂掠他的眉下,徐徐展开澄透如静湖的一双蓝目。那时他就是这样子,捧腮而坐,笑着说‘埃斯特,为什么忧心?你们中土人常说,天生天养,路死路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顾虑?你放心去争,其它的事情,我来办。’

&esp;&esp;“越到正经事上,你越不正经。”图坦臣有些脸红,偏头回避丈妇直勾勾的示好。是他没用,身体一直没痊愈,医生说不行,知道了该怪她了,说她是病人家属,还不配合。

&esp;&esp;“那亲一下好了。”白马兰用指尖爱惜地触碰他的嘴唇,说“你亲我。”

&esp;&esp;图坦臣驯顺地贴近她,用自己的唇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

&esp;&esp;“这样?我不会。”他察觉到埃斯特的脸腮正抵着他的睫毛。她们离得太近,埃斯特的呼吸清晰可辨,像轻缓的小呼噜,似乎有辆微型的迷你摩托从她的吐息间驶过。她心情愉悦时会一直响,就像某种柔软、蓬松的猫科动物——事实上,从觉得埃斯特可爱得像猫咪的那一刻起,图坦臣就知道自己没救了,明明其她人都说埃斯特像条瘆人的毒蛇。

&esp;&esp;“哪样?”白马兰轻咬他的唇角“这样?”复又将唇瓣贴上,汲水般地吮吻“还是这样?你喜欢哪样?”

&esp;&esp;“我不清楚。”图坦臣托着她的肋骨,从脊背抚摸至腰椎,将她圈在怀里,“都很新奇。我觉得,都很喜欢。”

&esp;&esp;“——教母。”里拉敲响房门。再一次的,不合时宜的。

&esp;&esp;“上回也是这样,吓得梅垣差点用地毯把自己裹起来。”白马兰笑着直起身,整理衣摆,倒退着走向门口,似乎是请示的模样,说“唐古拉来了,我去见见。”

&esp;&esp;“哎。”图坦臣叫住她,一指窗边人台,“要改。有束腰我穿不了。”

&esp;&esp;“知道了。”白马兰摆手“叫人改,这也问。改了我能数落你?”

&esp;&esp;“不问肯定数落我。”图坦臣站起身,强调道“be&esp;sa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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