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34节(2/2)

&esp;&esp;毕竟,这些敲山震虎的手段,他在刑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用过,且还百试不爽。

&esp;&esp;思及此,韦正又觉心神镇定下来。

&esp;&esp;他抬头望向面前正襟危坐的那人,嘴角不觉挑开一丝嘲意。火光明灭,黑烟絮絮,大狱里都是冰冷的铁器和血腥的腐臭,谢景熙淡然地坐着,仿若地狱的判官。

&esp;&esp;“韦侍郎,想起来了么?”

&esp;&esp;判官开了口,声音温淡,听不出丝毫愠怒或是急切。他平静地与韦正对视,君子端方、如玉眉目,眼神却淡漠如俯视一只蝼蚁。

&esp;&esp;这样的装腔作势,他可见的太多了。韦正呲笑一声,轻慢地将头转向了一边。

&esp;&esp;牢房里静了片刻。

&esp;&esp;他听见几声惊响,是生铁磕碰石壁的声音。韦正转头,只见一名狱卒行至面前,火光一晃,他看见那人手里两根三寸的铁钉。

&esp;&esp;谢景熙低头抚弄手上的扳指,温声道:“谢某曾经听闻,喜怒哀惧能助人恢复记忆,韦侍郎既然想不起来,我们不妨试试?”

&esp;&esp;韦正悚然,下一刻,猝然闷响,铁钉穿破皮肉,将韦正的左手钉在了刑讯架上。

&esp;&esp;牢室里乍起声嘶力竭的哭叫。

&esp;&esp;韦正双目赤红,青筋暴胀,看向谢景熙的眼神再也不见方才的蔑视,全是惊愕与惶然。

&esp;&esp;“现在呢?”谢景熙问:“韦侍郎可想到什么了?”

&esp;&esp;“谢景熙!”韦正歇斯底里,眼神暴怒,如一头濒死的凶兽。

&esp;&esp;谢景熙没有回应,转头示意狱卒取来一个竹筐。

&esp;&esp;幽暗里隐约有窸窣的声音传来。

&esp;&esp;韦正看见竹筐里有一团团黑影,乱糟糟地攒动,像暗夜里噬肉的邪灵。及至那狱卒走进,将竹筐上的麻布揭开,看见那一群扭缠在一起的老鼠,韦正差点当场就吐出来。

&esp;&esp;“看来韦侍郎还记得。”谢景熙语气悠缓,“听说这项鼠刑是出自韦侍郎之手,韦侍郎借此可是撬开过不少人的嘴。谢某不才,今日才想领教一下韦侍郎的奇思。”

&esp;&esp;“鼠刑”顾名思义,就是用老鼠对犯人施刑。

&esp;&esp;狱卒将饿了几天的老鼠装入木桶,将桶口对准犯人胸腹,再以火对桶身加热。老鼠饥饿难耐,再加上火热的驱赶,便会涌向桶口,在犯人的身上挖洞。受刑之人会活活被刨开心肺,生不如死,且往往之后会感染恶疾而亡,痛不欲生。

&esp;&esp;韦正的惨叫再一次响彻牢室。

&esp;&esp;“我、我知道!我说!”他惨白着一张脸,额角的细汗在火光下泛出晶亮。

&esp;&esp;韦正喘着粗气,平复了好几息后,才缓缓开口道:“赵竖……我、我知道。昭化三年,我与他同为刑部郎中。那时他发现丰州刺史魏梁贪墨,本想向沈仆射告发,但我因着昭化二年香来阁的那场大火,推测出魏梁与陈之仲的私交,于是……”

&esp;&esp;“于是你告诉赵竖,越过陈之仲直接向王仆射呈表是为越级,所以赵竖在你的劝说下,其实是将那份呈表交给了陈之仲?”

&esp;&esp;韦正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esp;&esp;“之后呢?”谢景熙问。

&esp;&esp;韦正顿了顿,道:“我本是想以此让陈之仲对付赵竖,之后再告发陈之仲包庇魏梁。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竟然是王仆射授意礼部,以赵竖舞弊为由,将其定罪流放。”

&esp;&esp;谢景熙闻言沉默。

&esp;&esp;其实官场人情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趋利避害、止损共赢罢了。有时候合作的不一定是朋友,所图的也不一定是利益。

&esp;&esp;丰州瘟疫、贪墨谋私……

&esp;&esp;魏梁到底掌握了陈之仲什么秘密,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包庇,不惜铤而走险?而陈之仲,他又抓着王瑀的哪些把柄,才能借了堂堂左仆射的刀,去杀自己想杀的人?

&esp;&esp;谢景熙越想越觉有趣,竟然哂笑出声。

&esp;&esp;“谢寺卿?”韦正轻声试探。

&esp;&esp;大牢里的火把不知何时暗了一盏,谢景熙坐在明暗交杂的地带,暗色隐去他一半的轮廓。他缓慢地掀眼,可有可无地问了句,“没有了?”

&esp;&esp;韦正大惊,连连摇头道:“没有了没有了,我知道的我全说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esp;&esp;谢景熙不动声色,只问:“难得韦侍郎坦诚,礼尚往来,韦侍郎想要本官为你做些什么?”

&esp;&esp;韦正舒了口气,安分道:“不不不,下官不敢劳烦谢寺卿,只求谢寺卿高抬贵手,将我交给刑部。”

&esp;&esp;“刑部?”谢景熙声音温淡,“可韦侍郎若是就这么回了刑部,谢某可以不怕御史台的弹劾,岂知王仆射不会对韦侍郎有所忌惮?”

&esp;&esp;这倒是真的说到了韦正的痛处。

&esp;&esp;王瑀多疑,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谢景熙深不可测、不择手段。他既然能知道赵竖一案的蹊跷,背后还不知搜罗了多少把柄。

&esp;&esp;韦正今日若是带着这一身的伤出了大理寺,王瑀一定会怀疑他对谢景熙有所交代,如此一来,成为王党弃子只是迟早……

&esp;&esp;他越想越惊惶,只觉面前虽然大路条条,但似乎横竖都是个死。于是他干脆咬牙哀求,“小人命比纸薄,此番得罪了穆少尹和谢寺卿,以后在朝堂怕也是步履维艰。求大人看在同僚情谊,高抬贵手,救小人一命。”

&esp;&esp;“韦侍郎言重了。”谢景熙道:“韦侍郎乃朝廷命官,生杀予夺,皆乃皇命,谢某自是做不了主的。不过……”

&esp;&esp;他一顿,抚着圈椅的扶手道:“韦侍郎此番入大理寺,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亦可小。家父在安西有些门路,韦侍郎若愿意贬官前往……”

&esp;&esp;“我愿意!”韦正点头,“小人、小人愿意!”

&esp;&esp;几息沉默,对面的人终是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esp;&esp;他侧头看了看案上的刻漏,对韦正道:“那韦侍郎便在这认罪书上画押吧。”

&esp;&esp;韦正惨叫着,被两个狱卒从刑讯架上放了下来。那枚刺穿手掌的铁钉被拔起,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他不敢喊疼,就着昏暗的火光,接过狱卒递来的笔。

&esp;&esp;罪状是一早准备好的,韦正一行一行地看过去,心里却生出另一个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