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抖落一身雪, 看见朋友要露牙笑,他叫严自得过来:“严自得,你过来坐呀。”
应川道:“这里有椅子,哎,小无呢?”
严自得这才找回自己声音, 他慢吞吞坐下,又一个字一个字蹦出:“他应该有事。”
应川于是明?白,他帮助严自得隐藏真正答案,只是去?说:“你和以前还是一样。”
这句话颇有时?间之意,以至于让严自得禁不住去?想,应川口中的一样究竟是哪种一样?相貌未发?生改变的一样,还是性格尚未变化的一样。但无论那种一样,在当下只意味着严自得的停滞。
严自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与应川观感相反的是,严自得只觉自己世界天翻地覆,所有人都有所改变,像是眼睛左右长反,五官错位,他盯住他们,却道不出任何?的突兀,再低头时?,才发?现原来只是自己歪斜、扭曲,跌倒在时?间里,因此让朋友们的面庞全?都折反在碎裂的镜中。
见严自得这样,应川赶紧打止,他道:“不说这个,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示意严自得坐近一点,“我最感兴趣还是我在你幻境里面的样子,是不是也跟以前一样?就很威风那种。”
严自得这才仔细去?看他,他有意略过应川身上所有外接的设备,努力将他当作以前。他很仔细回道:“对,很威风,也很胆大?,敢坐安有的车,一下就冲出去?好几米。”
应川轻轻笑:“那我有没?有吓得大?叫?”
“当然有,你一直叫他松手,但很可惜安有还是没?反应过来要松手。”严自得回答他,幻境里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很多时?候严自得都会去?想,如果这些是真的也挺好。
好比应川一直那么健康,安有成为?少爷,严自乐是一条受尽父母宠爱的狗,当宠物很好,至少不用背负作为?人的压力——哪怕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死去?。
“同样,在幻境里你也很健康,所有疾病都已?经痊愈。你妈妈给你报了有高尔夫球班,以前你还带我去?玩,但可惜你一个都没?中。”严自得笑了一下,但很快脸庞又被?一种浅淡的忧愁所取代。
应川不服气了:“我怎么可能那么菜!不就挥一杆的事情?吗?”
“那就是我的问题,”严自得眨了下眼,他视线又开始跌下去?,“早知道多在幻境里给你安点超能力了,最好要长到两米一,体重一百七,从来都没?有生过病那样的健康……”
严自得说不下去?了,严馥说的话再一次萦绕在他耳边。
“大?家的人生或多或少都经历了一些摩擦。”
但他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摩擦竟可能又是一场死别??严自得呼吸乱了,从刚开始进门便强撑起的精气在话语结束后便散尽,他瞬间塌陷,整个人凹进椅子那样,他极力舒展身体,好让自己显得正常,如常,可惜语调依然在止不住颤抖。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你怎么和上次小无来说的一样的话。”应川打断他,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你们没?有人有错,为?什么需要道歉呢?如果非要道歉,其实也该是你责怪我,是我叫小无让你醒来的。”
“醒来,”语言在口腔里打了个趔趄,应川笑得有些勉强,“醒来的滋味肯定也不好过吧。对不起啊,严自得,的确是我有点自私了。”
应川缓缓继续说,严自得看他表情?,咂摸出一点纠结,又带着些许释然:“在前面有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思考死亡这件事,我会想起小时?候大?人们常说的要见最后一面这句话,但那时?候我不太能理解什么是最后一面,直到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变成我后,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最后一面原来是针对于快死掉的那个人来说的。”
严自得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他想说你不要说死,但当这样的话抵在喉咙时?,他又吐不出口。他想起安有在幻境里帮他踩碎的每一次谶语,他在今天,告诉应川的也是:“你不会死,死不是那么轻易的东西。”
“就是一种可能,”应川嘿嘿笑,他力气有些不足了,他枕在枕头上,悄悄将头扭点弧度,好让严自得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就是人面对事情?时?总要做好或者最坏的打算。我也觉得我不会死,毕竟很多人都要我活下去?,我想我会因为?这些东西而存在。”应川想了想,他觉得他们长大?了的标志就是像现在一样能够面对面讨论死亡,讨论生活里的必然,“严自得,不知道你怎么认为?死亡,我只是想告诉你的只是,现在我有点理解了,我觉得最后一面很重要,是我想要多看一眼大家,是我会很需要你们。”
但可惜,严自得想自己直到现在都不算能理解死亡,他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缄默,又从应川的这番话里意识到昨天晚上严馥向他提及的“需要”。
他在临走前向应川无比认真许诺,严自得说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直到你康复。
应川把?被?子拉起来,稍稍遮住眼睛,他说好,我会健康起来的,又说我好起来了,现实就跟你幻境一样美好了对不对?
严自得在这时?笑了一下,他给出肯定的回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