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清妖、上天堂”和“杀清妖,分田地”的呐喊在长街之上来回激荡,很快就将“噼里啪啦”的枪弹声完全掩盖住了。
这边黄道街上的战斗还没有结束,那边太平军前一军和前二军的两个旅,已经在李开芳、林凤祥这两位猛将的率领下,如狼似虎一样,涌入了敞开的黄道门。
随着太平军后续部队的到达,黄道街上的战斗很快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面。
李、林二人率领的可是太平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广西老兄弟!历史上他们曾经一路北上,兵锋直指天津城,如果不是兵力太薄,装备也不大够,大清朝恐怕就要提前几十年寿终正寝了。
现在他们可不是身处天寒地冻,又利用战马奔驰的北地,而是在长沙城中与敌巷战,而且还是我众敌寡,区区数百京师的柔弱子弟,如何能敌?
当然了,胜保麾下的八旗兵也不是人人都柔弱不堪,其中也有一二刚猛之士。譬如生在黑龙江苦寒之地,从小就习武射箭,练了一身本领的多隆阿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他十六岁入前锋营当兵,至今已经十余年,官做到了前锋校,在京旗诸军中也颇有勇名。恭亲王知道他厉害,所以就把他补入了胜保的南征军中,当了个鸟枪队长。今日他的手下就驻扎在靠近黄道街尽头的六座店铺之内,太平军的一波猛扑,就有两座店铺丢失,折了十二人,当真犀利!
但是攻打他所驻守的一所店铺的五个太平军却都被他一人斩杀!随后他又带着手下连续救了三所铺子里的八旗兵,前前后后斩了十一人,当真是真巴图鲁!
白斯文和文祥也有几分勇力,两人所在的铺子也没被太平军拿下。他二人虽然没有多隆阿的武艺,但两人都善用洋枪,还有保命的底牌——燧发手枪!
靠着一人两支燧发枪手枪的火力,他俩都带着人击退了来进攻的太平军,而且都有斩获,白斯文击毙二人,文祥击毙一人还和手下的八旗兵合力击毙一人……算得上“乘十”巴图鲁了!
不过他们几个再怎么悍勇,也只能暂时保住黄道街一角,想要挡住潮水一般涌来的太平军,无疑是白日做梦。
……
而这变局来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坐镇在黄道门城楼上的胜保只是眼睁睁看着,都没反应过来。
“这,这怎么可能……”胜保只觉得头脑当中一片空白,只是喃喃自语着:“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
他正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刚才劝他关闭城门的那个老参加又颤颤巍巍上来了:“胜大人,不好了……又一波太平军进城了!”
“又,又一波?”胜保的方寸已经乱了,“快关城门!”
“晚了!咱们的人已经下不去了……”
“千斤闸……放千斤闸!”
“喳!”那老参军应了一声,又呼喊一声,“快放千斤闸!”然后这人又对胜保道,“胜大人,现在已经有两三千太平军入城了,黄道街上的八旗兵又……唉,甘陕绿营也损失惨重,黄道门守不住了,放下千斤闸也只能稍微抵挡一二!请大人移步德润门……”
“什么?”胜保踉跄了一下,“黄,黄道门守不住?”
“守不住……”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说的话,黄道门城楼两侧的马道那边已经传来“杀清妖、上天堂”的呼喊声了。
黄道门上只有五百甘陕绿营,如何挡得住两三千太平军?
胜保眼前一黑,差一点就要晕过去,那老参将赶忙和胜保的一个戈什哈一起上去扶着他。
“扶,扶我去垛口处……”胜保抖着声说。
“胜大人,您去垛口处做甚?”
“我,我要跳城楼!我胜保愧对祖宗,愧对皇上,要以死谢罪……”
要以死谢罪也不用跳楼啊,拔刀自刎不行吗?
那老参将人老成精,哪里还不明白,赶忙大喊一声:“不好了,胜大人要跳楼殉城……快过来几个人,抱着胜大人撤……快撤,再不撤长毛就登城了!”
城关上的甘陕绿营兵早就在等撤退的命令了,当下就一拥而上,胜保还假模假样挣扎了几下,然后被几百个人一起保护着胜保沿着城墙,往德润门“润”去了……
左宗棠又进步了!
骆秉章所在的巡抚衙门大堂之内,更是乱成了一团。
原来那个朱九太爷麾下的兄弟不少,除了派去打巡抚衙门的几百号人,他还派人去打了湖南布政使司衙门、湖南按察使司衙门、湖南学政衙门、湖南提督衙门、长沙知府衙门、善化县衙、、抚标参将衙门、提标参将衙门等等一连串的衙门!
这长沙城内的官衙,有一个算一个,老爷子都没落下。每个衙门都派了几百个弟兄去砸场子!甭管能不能砸下来,反正这动静绝对小不了。
同时,朱九太爷还派了几十伙人在长沙城内各处纵火!
所以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不仅黄道门方向上一片枪炮大作,喊打喊杀,长沙城内也到处火起,到处都有人叫反!
各处火起,各处反乱的消息,还有黄道街告急,黄道门告破的消息,更是如雪片一样传来。署理湖南巡抚骆秉章和帮办军务的罗绕典,更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倒是骆秉章的首席师爷左宗棠极为淡定,犹自坐在堂上摇着折扇,风轻云淡,似乎一点都不把各处传来的急报当回事儿。
到了最后,还是那个把左宗棠当成救星请来的骆秉章坐不住了,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问左宗棠道:“季高!如之奈何?现长沙城中四处火起,还有天地会作乱,黄道门旋又告破,胜克斋所部八旗兵、绿营兵皆损失惨重,粤匪、会匪眼看就要里应外合,破了长沙城了……”
左宗棠笑道:“儒翁勿忧,现在长沙城防是胜克斋做主,城破也是他指挥无方,调度不灵,与儒翁何干?”
“季高,那胜克斋是满洲亲贵,非我等可比……我现在还署着湖南巡抚,守土有则,一旦城破,我,我可就……”
就要“体面”了……
骆秉章虽然年纪不小了,可还没活够呢!
可他要不“体面”,他也算是一代名臣,士林仰望,清流领袖,难道还要受锁拿入京之苦?
“儒翁,”左宗棠当然明白自己这位东翁的心思,当下笑道,“吾观胜克斋用兵,是要把手下的绿营、八旗送个干干净净才算完……长沙城内的天地会又盘根错节,发展了总有一百多年,各个衙门里都是他们的人……在胜克斋兵败后,里应外合,助粤匪发逆破城是肯定的,无非就是破多少罢了。
不过儒翁您这个守土之臣要不要担责的关键……却在湖南团练能办到多大场面!只要团练在手,皇上只能倚重儒翁,只能体谅儒翁的苦衷,只能自己担下长沙城破之责!
而且……依着晚生的谋划,长沙之战必可有惊无险,即便暂时有城破的危机,但终究还是可以把粤匪发逆给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