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要完 第71(1/2)

张国梁、张定湘两人也有点紧张了,各自手按腰刀,往黄世杰身边凑了凑。黄世杰却一抬手,朗声道:“无妨……来的是骆儒翁的首席师爷左季高,我与他约好的!”

他的话音未落,那些从潮宗门内开出来的绿营兵已经停止了前进,然后就旗门一开,就看见一个大白脸,小胡子,看着文质彬彬的绿营武官骑着马护着一顶小轿一起出现。

那骑马的武官勒了勒胯下的马儿,然后看了看眼前一副要砍人的架势,也不多管闲事,而是一拱手问:“敢问前边可是道州营的弟兄?”

这人一开口就是没有一丝湘湖口音的京片子,显然是个在绿营之中任职的八旗子弟。

“下官候补知县黄世杰,奉赛中堂将令率道州团练一千五百人前来长沙!”黄世杰在马上一拱手,笑着对那绿营武官道,“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在下塔齐布,署理湖南抚标左营守备!”那大白脸武官拱手回答一句,然后就翻身下马,站在了那顶小轿边,一撩轿帘,恭声道:“左先生,黄知县他们到了。”

“来的好!”

随着一声叫好,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已经从轿子里面钻了出来。只见此公穿一席青布长袍,戴一顶瓜皮小帽,右手中捏一把折扇,也不去管那些无端被擒的债主、衙役、师爷,只笑盈盈一抱拳:“在下湘阴左宗棠!”

黄世杰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朝着左宗棠抱了抱拳,笑道:“在下道州黄世杰,久闻今亮先生大名!”

左宗棠哈哈一笑,道了一声“不敢”,然后又打量了一番跟随黄世杰而来的道州军,满意地点点头:“果然精壮!”

然后他又扫了眼被黄世杰的人抓住的那一群债主和善化县的官差、师爷。

他当然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儿?而他就是来给黄世杰撑腰的!

因为这个黄世杰是个人才——是个站着要饭的人才!

左宗棠要大办团练,自然也得要饭,向长沙城内那帮“越来越穷”的富户要饭……而且还不能拖,因为太平军很快就要来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有黄世杰这么个恶人也挺好的,得叫那帮富户知道一下厉害。

想到这里,左宗棠就把目光从那群债主、官差、师爷身上收回,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子英兄,儒翁有请!”

黄世杰哈哈大笑,好不得意,回头望了眼被押在他的黄家老号门外的众债主还有那赵师爷以及那几个捕快。

这帮人全都是一脸的晦气,到了现在,他们哪里还不知道黄世杰和左宗棠是一伙的!

而左宗棠又是骆秉章请来帮忙保卫长沙的高人……如今长沙城内,骆秉章老大他老二啊!

黄世杰当然不会当街杀人,而且他现在只要饭,不害命。于是便朝着他黄家老号的一个掌柜招了招手,道:“郭掌柜,都问清楚他们打算借我多少钱……然后记下来!”

“是,是……老爷!”郭掌柜颤颤巍巍应了一声,拿着个账本就上来问了。

“戴游击,”黄世杰又对戴文英道,“等郭掌柜问好了,你再把人放了。”

“喳!”

戴文英大声一应。

黄世杰则大步上前,与左宗棠携手入长沙!

潮宗门外大街上,王揆一望着黄世杰和左宗棠的背影,只是喃喃道:“乱世,乱世已至……早就没有王法了!”

天兵到了!

当左宗棠和黄世杰这两位怀揣《反经》,心忠大清,手握团练的湘湖经世派书生,携手迈步入长沙的同一时间,在茫茫湘江之上,正有百余条大木船乘着北风,一路南下。

这百余条大船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清兵,其中五十余条大舟上乘坐的都是绿营兵,胸前有个“兵”字的号衣陈旧,大多是洗得发白了的,十之七八还打了补丁。兵丁们大多长得消瘦,表情稍显麻木,现在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只瞧见他们一个个抱着腿坐在船舱里头,手里拿着又干又硬的馍,伴着凉水自顾自啃着。

军官们别有舱房,聚在一起,浊酒鲜鱼摆了一桌桌,正在大口吃酒吃鱼,不过一个个都苦着眉眼,显得忧心忡忡。

随着一杯杯黄汤下肚,这些军官们的话匣子就开了,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听说了没?这次从广西闹起来的匪可厉害了,据那些北京来的八旗兵说,是天上有神的匪!”

“天上有神?那不就是教匪么?白莲教又不是没打过,怎是额们甘陕绿营的对手?”

“就是!额们甘陕的兵自平三藩以来,就是大清的紫金柱,架海梁……什么八旗,什么索伦,都不及我甘陕兵耐苦战,不怕死!这几年八旗兵和南方的绿营又都吸了洋烟,根本耐不得苦战!”

“额们耐苦战,不怕死有甚用?最后功劳还不是叫旗人得了去?这次和额们一起往长沙去的还有四十几船的八旗兵……都是京旗劲旅!还有个甚么伏魔巴图鲁领着,摆明是去立功的。”

“甚伏魔巴图鲁……当年的川楚白莲教他们都伏不了!”

“欸,慎言,慎言啊!”

一群操着西北口音的千总把总说到了伤心之处,一个个全都耷拉下了脸儿,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有人掏出旱烟吧嗒吧嗒吸了起来,很快船舱当中就是一片烟雾缭绕,一张张写满了不甘又无奈的面孔,都被这烟雾给遮掩了起来。

……

“唉……那些人又聚在一起吸洋烟了!”

荣禄推门走进了伏魔巴图鲁,二等侍卫瓜儿佳元保的舱房,刚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年轻的面孔上就全都是无奈的表情了。

元保倒不吸那玩意儿,那玩意儿既伤身体,又消磨志气,他是大清的伏魔巴图鲁,还有大好前程,何必那种东西来麻痹自己?不过他也不像少年荣禄一样憎恨烟毒,当下只是苦苦一笑,道:“随他们去吧……八旗子弟,虽不愁生计,但是能出息的又有几个?大多都是浑浑噩噩度日,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子,吸上两口赛神仙啊!”

“可他们马上就要上阵和长毛打了,不养精,不蓄锐,就知道吞云吐雾,这能行吗?”

元保无所谓的一摆手:“什么行不行的?他们要不吸饱了洋烟,回头上了战场,看见长毛漫山遍野杀将过来,怕是没有战,就先给吓软了腿脚,想要死得像个爷们都不行了。”

“这,这话说的……”荣禄还有点不服气,“咱好歹也是八旗子弟,还能怕了那些烧炭的、挖矿的、扛大包的、拉纤的和种田的?”

元保瞥了这个一门双总兵的大少爷一眼,只是笑着摇头。

实际上,他当初跟着赛尚阿一起出北京的时候也存着同样的心思。

不就是一群饿急眼的穷光蛋吗?怎么能和出身高贵的八旗子弟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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